49年前的8月16日，一辆墨绿色涂装，代号为东方红665的军用卡车从**拖拉机制造厂正式下线，成为新中国**台自产5吨级载重越野军车。49年后的一个午后，两位当年参与665军车设计制造的老人相约来到东方红农耕博物馆，在馆藏一辆665军卡前驻足良久。

　　程瑞苔、李洪德两位老人参观馆藏的655军车

　　要让中国的火炮用上自产的牵引车

　　1966年春节前夕，26岁的李洪德便早早地买好了回东北老家的车票，自1964年从吉林工业大学汽车系发动机专业毕业分配到一拖后，他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

　　不行，可不能走啊小李，这几天有重要任务你要参与。刚买过车票没几天，李洪德所在单位一拖设计处发动机组党支部书记龙潜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到了迫切希望回家的李洪德头上，龙潜所说的重要任务，便是665，中国**辆越野载重军用卡车。

　　在1966年之前，中国尚没有制造5吨级越野载重卡车的能力，当时军方使用大口径重型加榴炮提供牵引的车辆主要由法国的贝利埃、GBC以及前苏联乌拉尔375D等进口汽车构成。

　　那时候外汇多金贵啊，一台GBC当时要12万-13万美元，我们国家那时候还有很多人饿肚子，这些车对我们而言实在是太贵了。后担任过一拖集团分管汽车工业副总工程师的李洪德告诉记者，由于当时国家底子还很薄，需要大量的军车，如果依靠纯进口代价实在太大。更为重要的是，国防工业始终依靠他国提供帮助总不是个事儿，军方遂向当时的国家计委和**机械工业部提出了研制国产5吨级军用载重卡车的研发要求，让中国的火炮得能用上自产的车去拉。

　　农机单位承担起军品研发重任

　　据李洪德介绍，国家*早的想法是建造履带式牵引车，因为一拖具有生产履带式拖拉机及各类柴油机的经验，但一开始这一决定还曾饱受争议。

　　那时候大家都觉得拖拉机产品都傻大黑粗的，而汽车是个很精致的东西，又是军品，不少人都怀疑我们有没有这个能力。李洪德告诉记者，国家的决定当时受到不少业内人士的质疑，但面对这种对一拖生产能力的怀疑，时任国家农业机械部部长的陈正人给予了一拖充分的信任，听说部长在开会时拍了胸脯，说我们一拖水平并不低，有能力造出自己的军车。

　　其实拖拉机是纯正血统的越野车。与拖拉机、汽车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李洪德告诉记者，对于车辆研发、制造而言，拖拉机和汽车没有谁高谁低的问题，对于厂家的设计、生产能力都有着同样的要求。

　　在一拖了解了军方提出的要求后，时任一拖厂长的马捷和总工程师罗士喻进京汇报一拖当时的生产能力，并与当时项目主管部委的领导进行协商，提出希望能将这一产品的行走部分由履带式改为轮式，以便产品在生产后能够有着更为广泛的应用。

　　这一请示*终得到了国家的认同，根据《一拖厂志》记载，1966年初，一拖根据国家计委计机字0010号文和八机部八机工字0031号文指示，决定设计生产轮式5吨级越野载重汽车，并于1966年3月撤销原604办公室，成立665分厂，总投资950万元，年生产纲领1000辆汽车，加20%配件。就这样，一拖为国家设计生产首批5吨级越野汽车的任务正式开展。

　　1955年从清华大学机械制造专业毕业的程瑞苔，至今仍记得665研发之初，军方代表来到一拖时所提出的车辆性能要求。

　　我们当时觉得这要求不只是苛刻，甚至可以说前后矛盾。程瑞苔回忆道，当时接触的两名军方代表一个叫老吴，另一个叫老沈。平日里十分随和的两人，一开会便变得十分不讲情面，斩钉截铁地提出当年工程师们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程瑞苔告诉记者，军方当时提出了车辆涉水深度不能低于1.2米，爬坡能力不低于30度，车辆要能横跨1.2-1.5米的壕沟等非常苛刻的技术指标。尤其是军方要求车辆离地间隙要高，保证越野时的通过性和车厢底板一定要低，满足当时炮兵兵源多来自南方，身高较低的兵能够快速登车的要求，在程瑞苔当时看来完全相互矛盾，无法满足。

　　这些还都通过对车辆的骨架改造或许能够达到的要求，而另一项关于车辆心脏发动机的要求，更让工程师们大感为难：军方提出车辆要使用风冷发动机。

　　车辆发动机在工作时会产生巨大的热量，需要通过水或风等媒介及时将这些热量带走以保障其正常运转。在那个还没有汽车防冻液的年代，水冷发动机对水的依赖，尤其是寒冬季节一旦过夜，就得放水，第二天发动时还得加热水的弊端对于军车而言，是一种致命的弊端。

　　这个要求实在是太特殊了，德国DEUTZ、捷克泰拖拉，掰着指头我都能数得过来。程瑞苔告诉记者，因种种技术障碍难以攻克，风冷发动机一直是业内的稀有品种，不说当时，就在665军车早已退役的今日，使用风冷发动机的汽车仍是少数，大多车辆的发动机仍旧采用水冷。

　　与军方的初步沟通让一拖厂的工程师们暂时蒙了圈，面对这种情况，时任一拖总工程师的罗士喻对各部门下达硬指标：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军方提出的所有要求。军方的苛刻要求让工程师们蒙了圈。

　　国产风冷发动机实现从无到有

　　据程瑞苔和李洪德回忆，在设计工作正式开始前，一拖的工程师和军方一起天南海北地跑，东北、新疆、四川、舟山群岛国境线内东西南北中的点被他们几乎跑了一遍，目的就是要看看各个地方*难跑的路究竟长得什么样。

　　为了研发665，一拖设计处原有的发动机、底盘等科室一分为二，单列汽车发动机组、汽车底盘组等部门，后来直接成立汽车组。

　　当时的口号就是组织一切力量设计军车。据李洪德回忆，当年仅设计处，参与过665项目研发的技术人员及工人就有百余人。当时已在一拖设计处工作了十多年的程瑞苔担任665军车三桥部分的设计，而发动机专业出身的李洪德则参与了发动机壳体部分的设计工作。

　　由于一些零部件在加工时需要空间想象能力，但当时又没有计算机3D构图等现代化的工具作为辅助，李洪德经常从食堂找来几个萝卜，用刀片刻出各种模型给铸件工人师傅表达设计意图。他也跟随着这台国产风冷发动机的从无到有，走完了发动机制造的所有工序，后又成为665**台发动机500小时耐久性试验的主管试验员。

　　不怕你笑话，不少创意都是梦出来的，这可都是真的。回想起当年搞设计的场景，程瑞苔笑言好的创意是憋出来的。他告诉记者，设计665时，因为白天整天面对图纸，晚上做梦梦到的也都是各种零件，经常梦中得来一个设计创意，激动醒后，赶紧爬起来画到演草纸上，而自己那段时间动不动就半夜三更爬起来的行为，也经常被老伴儿训斥为又发神经。

　　由于是军品，一拖对665的制造工艺苛求到了**。据当年665分厂的油漆工曹福良回忆，665军车享受到了当年*先进的红外线烤漆工艺，且军车要求漆面做无光或半光处理，一些特殊部位还用到了当时很难找的导电漆，他们找遍了全国的油漆厂*终完成了对665的喷漆工作。

　　我们那时常说没有专门的设备，但有万能的工人。曹福良告诉记者，虽然当年条件艰苦，但一拖人想尽办法让665享受到了足够高的待遇。

　　任务下达当年交车，余秋里将军夸一拖干得好

　　车辆载重公路行车10吨，越野5吨，离地间隙390毫米，载重5吨的情况下可爬行30度坡;过硬底*大涉水深度1.2米，连续行车*大里程600公里根据《一拖厂志》记载，1966年8月16日，中国**台军用载重越野卡车665的样车正式下线并于1970年批量生产。

　　我印象中是两台665一起去的，随车保驾护航的还有一台别的车，一共十几个人一起。洛阳市委书记吕英同志一直把我们送到龙门。在样车出产后，一拖选了其中的两台开赴北京报喜，李洪德作为随车技术人员也一同前往到达北京后，两台665和随行人员在小计委门前受到了余秋里将军的接见。

　　他在门口等着我们，见到车很高兴，夸我们一拖干得好!李洪德至今仍记得当年见到余秋里将军时的场景，他告诉记者，余秋里将军当场就说一拖人结束了咱们国家多少年来自产火炮洋车拉的历史，这车造得好!同时，余秋里将军在了解到样车还有部分组件存在漏油等瑕疵时还鼓励现场的人说部分零件漏油的问题要好好解决，但这和造车相比都是小问题，你们已经很了不起了!

　　报喜当天的一个细节李洪德至今难以忘记，他清楚地看到在人群里，时任八机部部长、曾为一拖拍了胸脯的陈正人激动得双眼含泪。后来，陈正人部长拉起拖厂员工的手，激动地对他们说一拖为搞农业的人争了气，争了光!

　　这个车除了玻璃、橡胶及一些电子元件外，所有的核心部分都是一拖自己制造的。程瑞苔告诉记者，用今天时髦的话讲665拥有绝对的自主知识产权。同时，李洪德也补充介绍道，665在生产时就注意到了核心部件尽量参照国标的要求进行生产，以保障该车在部队维修、维护时的方便。

　　对越自卫反击战，665战功赫赫

　　这车当年在前线拽着呢。昨天下午，记者辗转联系到了数位当年驾驶665军车参与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驾驶员。

　　王洪如、于才运这两位土生土长的洛阳人于1978年3月参军入伍，服役于昆明军区炮4师第49团2营。他们告诉记者，从分到连队起两人便开始了驾驶培训，但培训时用的车是解放30，一次偶然的机会，两人发现团驻地大院的一个车库里停满了一种长相霸气的军用卡车，而车头铭牌上的东方红三个字让两人兴奋不已。据他们回忆，所在49团当年配属清一色的152毫米口径加榴炮，且牵引车全部为东方红665型军车，他们所在的2营共配属39台665军车，其中3台为备用车。

　　谁不知道东方红是咱洛阳造的，离家恁远能碰上洛阳车，跟见了老乡一样亲。于才运告诉记者，作为一名准驾驶员，当时去参军的洛阳老乡们都盼着能早一天开开洛阳造的车。

　　两人告诉记者，在他们服役时，665在作战时所干的活标配为：牵引一门重约5吨的152毫米口径加榴炮，同时车厢还要装载30发，每发重78公斤的备用炮弹及9-10名炮兵。在这样的装载状态下，该车过沟爬坡没啥问题。同时，他们告诉记者，作战讲究兵贵神速。尤其是炮兵，开完炮就得换地方，防止暴露，转移时一定要快。由于该车配备的风冷发动机在使用时无需加水，这让当时的驾驶员省了不少心。

　　于才运仍清晰地记得战斗中的一件往事，当年他驾驶665军车正在全速前进，车子的前轮突然陷入了一个深达一人多高的猫耳洞中。我心里当时咯噔一声，不由得有点紧张。于才运说，战时的气氛分外紧张，停留时间过长就有可能因暴露而成为敌人眼中的活靶子。但由于之前接受培训时他知道665军车有转换动力轮的功能，他迅速拨动连杆将车辆调整为6驱模式，而后踩了一下油门，车子爬了上去。

　　如今记载1979年西南边陲的那场战事的许多文章都会提到炮兵在那场战争发挥出的重要作用。两人所在的2营在战斗中由于出色发挥，战后荣立集体二等功。于才运说，正是665在作战时所展现出的优异性能，让这支部队如虎添翼，立下的军功有665不小的功劳。

　　西南边陲一战让665一战成名，李洪德告诉记者，对越自卫反击战后的第二年，一拖也接到了665整个生产过程中*大的一次订单，当年年产665军车500台。

　　从严寒到酷暑，665军车完成考验

　　因文革十年造成各项事业的停滞，665军车虽然在1970年就实现了量产并装配部队，但接受国家定型审查的工作却一直被拖到了1984年。

　　虽然一战成名，但因为文革也让产品欠下了不少技术债，我们在它进行定型前，始终进行着技术攻关。1956年毕业于浙江大学机械制造专业的吴佩慈，1978年来到一拖665分厂工作。如果说665作为一种工业品面临着1984年国家对它进行的定型审查是一场考试的话，那么后来担任665分厂的吴佩慈则可称之为它考前的辅导老师。

　　在接受国家定型审查前，吴佩慈和同事们对照着国家对汽车进行定性验收时所要进行的性能试验及耐久性试验所设立的数十条标准一一进行模拟考试，一旦发现问题就进行攻关。

　　1981年年底，为了检验665军车在极端条件下的运行能力，吴佩慈等人带着665军车跑遍大江南北。在内蒙古自治区额尔古纳左旗，面对当地零下39℃，665军车在露天停置24小时之后，利用冷启动装置一次点火成功。次年，665军车又在云南元江地区完成了热区试验。之后，该车在青藏高原完成了3万公里验收。完成了当年立项时所提出，设计车辆要充分适应国家幅员辽阔，气候、地形差异较大特点的要求。根据《一拖厂志》记载，截至1984年，665军车在样车基础上又完成90多项改进，使整车质量得到较大提升。

　　1984年4月28日，原国家机械工业部联合多个部门召开665越野载重汽车设计定型技术审查会。1985年2月5日，经国务院等部门组成的产品定型委员会批复，同意东方红665型越野汽车设计定型。

　　在之后的发展过程中，一拖以665军车为蓝本又衍生制造出了如鱼类吊装车、林业用车、翻斗车、汽车吊车等各种用途的车辆。据一拖集团统计，截止到1996年，665军车及其各类衍生民用品车辆共生产4336台。